2002/12/31完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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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發生在1987年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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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2002﹚八月間,各大報曾有過類似這樣的一則新聞報導:堪稱是廣播界「國寶」級人物的前中廣播音員白銀,日前向台北地院聲請冤獄賠償,白銀女士指稱,她在「白色恐怖」時代,遭政府當成匪諜不當拘禁,因此請求冤獄賠償...。當我看到報導中『「國寶」級人物的前中廣播音員白銀』的這幾個字,思緒立刻回到了1987年;一段陳年舊事、一個早該癒合的傷口,又重新鮮明起來。而當我看報導中描述「白銀阿姨」是如何為了她的一段陳年舊事、一個無法癒合的傷口據理力爭,我也不由得有了一股衝動:想到當年的那一場痛哭、想到當年的那一陣委屈,我翻出了許多當年留存下來的物件,包括我平日做節目的稿子、聽眾的來信、節目的錄音、以及下面這一份我寫的報名參加金鐘獎的手稿影本。幾經思量,我決定在我的網站上記下這一段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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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文化大學戲劇系國劇組念到二下的時候,一日一位並不熟識的徐姓學姐來找我,說她在中國廣播公司「快樂兒童」節目負責「小小國劇入門」的單元,製作人是白銀阿姨,單元每週播一天,三十分鐘的節目,內容由實際負責的人,也就是小朋友口中的「姐姐」全權安排,利用課餘時間去中廣錄音,一次可多錄幾集,她有意求去,問我是否願意接手。從事廣播工作實為我心中的一個夢想,我還記得念一女中時上地理課,老師有個習慣,叫學生輪流起來朗讀課文,同班同學中每逢現任華視主播的莊開文或我起來念的時候,老師總要說一句:妳們兩個將來一定要吃廣播的飯。所以有這樣的機會,雖然心中有些膽怯,我還是一口答應了。很快我到中廣見到了白銀阿姨,還記得沒說幾句話她便問我是不是國民黨員,我說不是。至於節目內容如何安排,果然她並沒有什麼意見,我的構想她也都支持。自此,一直到四年級那年的農曆年前,我整整兩年都在盡心盡力地利用課餘時間做這個節目,除了為把國劇知識介紹給小朋友蒐集大量的文字、錄音資料之外,我也做採訪,比如請文大國劇組的老師談專門的問題、到遠在內湖的復興劇校實地錄下在校生吊嗓的情況、訪問老師、和在校生進行訪談等;在節目中我除了免不了自己哼哼唱唱,也教小朋友念國劇的韻白,當時「快樂兒童」每次都有幾位固定的小朋友在一旁跟著念,念多了效果還真不錯,其中一名姓何的女孩長大後現在也是大愛台的主播了。在那兩年的時間裡,白銀阿姨的聲音從來沒有在「小小國劇入門」中出現過;雖然片頭一開始是「白銀阿姨製作主持」,但等到「龍乃馨姐姐好」這句話出來之後就全是我在說話了。我每次去錄音,白銀阿姨就是負責音控,做手勢叫我該開始了還是準備結束了。當然我有時發音不好她會糾正我,比方到今天我還很感激她糾正我「ㄧㄣ」、「ㄐㄧㄣ」的發音。我吃螺絲的時候得勞煩她重新接帶子,不過大部分錄得順的時候她常在織毛衣。我去採訪錄的音是直接從我帶去的錄音機播放的,而且我在家已然剪接好了。為了這個節目,我常忙到三更半夜,可是樂在其中,我非常珍惜這個在在學期間就開始的「工作」,我也覺得雖然我不是新聞科系的學生,但若說畢業後走廣播的這條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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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那年金鐘獎開始報名之際,白銀阿姨叫我準備一個特別節目報名,將平日做得特別有趣、效果特佳的部分串連起來,但因我不是正式的內聘人員,所以稿子一定要有相當的部分由她發聲,這才與她「製作主持」名實相符,也才能通過審核。當然這是合理的,我一個剛二十出頭的人遇到參賽的機會自然是竭盡全力去做。我用了四天四夜的工夫完成了廣播稿,送給白銀阿姨過目她表示很滿意,交代我何時約齊小朋友錄音,給我中廣專用的稿紙叫我寫整齊了,我們依時順利錄音,到了播出的那一天下午,我們一家人早早守在收音機前等著聽這一集精心製播的節目,可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聽到的是──完全一樣的內容,完全一樣的小朋友說小朋友的詞,可是,可是我的聲音完全消失了!沒有「龍姐姐」了!取而代之的是白銀阿姨!她念了所有我為她寫的詞,她還念了所有原本是我念的詞!短短幾日之中,她把小朋友叫去整個兒重錄了一遍,然後以那份錄音送審參賽。我長那麼大,沒有哭過那麼久,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我一直想:我整整兩年的努力,到最後是這樣的被利用、被欺騙。如果當初說好不能有我的聲音,我可以考慮接受或不接受,如果我不是內聘人員不能播音,那麼那幾個小朋友又該如何解釋?為什麼叫我寫、叫我錄、一切做得跟真的一樣,最後是這樣待我?這樣叫我難堪?我請朋友聽、我母親請朋友聽,從頭聽到尾沒有我半個字!這是什麼規矩?什麼道理?我母親心疼我,打電話給白銀阿姨,她的第一句話是:「我沒想到你們會聽」;我母親說我受了打擊很傷心,她說:「這不是什麼打擊啦,我來請客,跟你們的朋友解釋,乃馨做得很好,李豔秋、誰誰誰都是我教出來的,她跟著我我也會帶著她往這條路發展的...」我母親立刻告訴她:「我知道我女兒的個性,她不會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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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平靜了之後,我父親說:今天妳受了欺,就是因為妳書沒讀好,你念文化國劇組能怎麼樣?發發狠,念念英文,畢業後在家準備一年,出國念個學位,再回來就不用受這種氣了。我聽話,每天睡兩個小時苦讀英文,1988年考托福590分出國去了。出國後大病又放棄深造那是後話,跟本文的主題也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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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大學念的不是好學校、好科系是事實,研究所學業未成是事實,當初沒這回事也未必就能在廣播界立足也是事實,以我的條件做不上主播更是事實。我心頭一直沒真正忘卻當年的這件事,不是因為它真的在我一生的發展上產生了什麼巨大的、負面的影響,我只是不平。當初也曾有報界的人說只要我堅持立即揭發這件事,他可以做到,可是他說白銀阿姨那麼有聲望的名人,何必去惹她?那年的金鐘獎,當我看到入圍的白銀阿姨在電視上侃侃而談,我已經不哭了,我只是覺得悲哀!什麼是權威人士?社會上有多少公正的權威人士?什麼是正義?有多少人有勇氣維護正義?什麼是公平?有多少事不靠關係、不造假?什麼是真象?有多少事能呈現真象?當初我離開了「小小國劇入門」,並不是驟然離開,為了白銀阿姨的面子,為了給她一段找人接替的時間,我繼續做了幾集,然後我向聽眾道別,說的是因為要準備出國念書,所以不做了。後來「小小國劇入門」實際上從我走了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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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說到我在看到白銀阿姨為「冤獄」要求賠償的新聞見報後,就想把我的這一段遭遇寫出來,拖到今天,2002年的最後一天,一來是架網站有更多重要的其他內容要忙,二來也是一直猶豫我到底要不要寫出來。今天其實我白天教了六小時的課,很累了,但想想今年事今年畢,想一吐為快就還是寫吧!明天開始是新的一年,再不要去想那些陳年舊帳,應該訓練自己活得更豁達些!如果說龍乃馨是個心胸狹窄的人,也把那樣的龍乃馨留在2002年吧!
回龍女心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