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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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因為SARS鬧得厲害,我不敢搭公車上下課,因為車窗不容易打開,而有些人自己咳嗽也不戴個口罩,遇空氣不流通人又多時心裡實在害怕。本來一早上課是坐計程車的,一日母親叫醒我說也不能坐啦!有個計程車司機死於非典了!怎麼辦呢?走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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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天,感覺出好處了;除了有一日遇一醉漢有些緊張外。什麼好處呢?第一當然是心中覺得安定不少,第二也算運動,第三歸途可逛逛一家很有意思的書店,第四,最大的好處:走這來回八十分鐘的路,意外找到了自己與心靈對話的空間與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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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過得庸庸碌碌,很少靜下心來想想事情。總是日復一日、週復一週、匆匆送走一個月。年齡愈大、愈覺時間不夠用,不相信怎麼剛過完年半年又不見了。今年原定六至八月住北京,要做好多事的,如今一鬧非典,全盤計畫落空。九月能走得成嗎?不能的話,要拖到明年三月了。非典會鬧到何時呢?現在看不出來。我怕看電視、怕聽疫情、怕一端起飯碗聽到新聞裡哭天搶地的聲音、怕聽說又是哪一位醫療人員送了性命。我想逃、無處可逃。學校不停課,只有天天提心吊膽地過。明知外國學生走了我們這些兼職教中文的更沒保障,但天天勸學生能走就走,早點回家讓父母放心。這些天,看到路上行人臉色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多的口罩可遮不住大家充滿焦躁無奈的眼神。我前幾天才寫死不可怕,但這會兒問自己怕不怕?我怕!因為這種狀況事出突然,完全不是自己能掌握的。我說死不可怕,前提是要盡最大的能力在有生之年做好想做的每一件事!如今的問題是:眼睜睜看到那麼多人就這麼倒下了!誰無父母?誰無妻兒?誰沒有滿腔的抱負?為什麼遭這種劫難?幾天的工夫,一個個家庭破碎!我忽憶起上次從北京返台的前一晚,不知是第六感還是怎地,我對北京最好的朋友說: 「 計畫趕不上變化,我不定什麼時候能再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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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這麼走,想的是:我的夢想究竟有沒有實現的一天?我現在不能在網上說我的夢想是什麼,但我真的怕沒有實現的一天。我還想到:自從某件事發生之後,我對「最後一次」這四個字變得好敏感!就像前幾天剛過母親節,電視上打出一行字幕:「沒有xxx的母親節...」說的是因非典而犧牲的一位可敬的護士。我的反應,固然在替這位母親心酸,但我另一方面的思考是:去年的母親節這位母親有沒有什麼感應?恐怕沒有。人,真的好脆弱!每一天、每一件事、每一個動作,說不定就是最後一次!我想到好多人,好多已不在的人。想到一次去醫院看望病中的唐鳳樓老師,他送了我一對看護手工做的粉紅色天鵝,說是給我的聖誕節禮物,我當時心中明白,那是從唐老師手中接過最後一個紀念。我想到三年前的八月,在周正榮老師走前九天,我們一起與北京李慧芳老師等吃晚飯,飯後他回樓上與北京老友聊天,我因正鬧著重病先回家了,臨別周老師在電梯中揮揮手。十餘日後我打電話給周師母,要找周老師談演出的事,周師母說他走了,我說出去啦?上哪兒去啦?周師母哭出來說走啦!怕我身體正鬧病沒有一個人告訴我!走啦!她說:「妳周伯伯走啦!」我大哭大叫,哭得快要昏過去。我想到李奇峰老師,前一晚吊完嗓送我回家,忽然說了幾句:「妳好好吃、好好睡、見人多笑笑,沒有人會不理妳、沒有人會不喜歡妳。」第二天一整天,我找不到他,第三天,我知道他走了!走了!已經走了!這都是最後一次!一個活生生的人,最後一次對你揮揮手,最後一次對你說了幾句話,任憑你哭死也回不來了。當你驚覺那是最後一次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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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開始注意什麼可能是最後一次。在同一個地方、為同一個人泡一杯茶可能是今生最後一次;在什麼情況、跟誰合照一張相可能是最後一次;無心說錯了一句話、得罪了一個人,他可能一生不會再理你...好多好多,幼年的玩伴、大學的同學、數不清的最後一次。我在台灣,唱完了最後一次,我在北京,又誰敢說準有下一次?趕上這如同瘟疫的病,誰知道誰什麼事不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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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又陷入低潮了嗎?是我又太悲觀了嗎?走走路,讓自己跌回這許多傷心的過往嗎?也許我該總這麼走,每天讓自己的心沉澱一番,慢慢能理出個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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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走路、我的路,要怎麼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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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夢想,不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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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龍女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