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亞萍藝驚洛城

  今年(2004)四、五月洛杉矶的京剧演出异常丰富精彩两岸三地南北名家尽出,四月十七日观众欣赏了马少良、梁谷音、刘异龙的全部京昆<乌龙院>,四月二十三、二十四日由田文仲、王海波夫妇大手笔主办的两天三场京剧名家荟萃皆是梅花奖得主有张学津、薛亚萍、李鸣岩、邓沐伟、朱世慧 王立军、石晓亮、李军、郑子茹等,四月二十三头天折子戏四月二十四日下午全部<秦香莲>及晚间清唱会。五月二日再有马少良、薛亚萍(去太后)与票友合作的<四郎探母>,而五月八日洛城票界名人张裕东、谭于华、汤伯玉、瞿喜庆、巴山等人演的<散花>、<穆柯寨>、<斩子>、<借东风>也上了千人满座,为此次京剧季的大轴,划下了热闹的句点。这次洛城戏迷马拉松式的看戏大家都大呼过瘾,值得可书之处甚多,但在此只提出这次观看薛亚萍老师演出的感想。按理说我身为薛老师的学生(在纽约向薛老师学戏达八年之久)不该对老师评头论足,但票友戏迷之眼高手低爱评论的毛病我也不能勉俗,抒发一番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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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薛老师睽违近二年,这次观看他和李军合作的<坐宫>一出场就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许多观众交头接耳说薛亚萍的扮相比以往漂亮了,原来是薛老师的 双颊丰腴了,薛老师自己也说比以前好扮戏了。记得张君秋先生访美时看到较削瘦票友就常说"要多吃",脸上有肉扮相才不苦。"那时就有人戏称"要多吃"是张派的一部分。而在观赏<坐宫>中我发现薛老师的表演作派风格有了变化,小动作少了,更沈稳了,而公主的派头气质更足了。因九年前薛老师第一次在纽约打泡和言兴朋合作全本<四郎探母>,是我去"太后"一角,因此对他这戏是较熟悉 的,而许多内行则说薛的表演十分松弛唱腔更是随心所欲。而我发现薛老师这次<坐宫>唱腔唱法上亦有所不同,他已不刻意追求宽厚洪亮的嗓音也不刻意玩弄高腔技巧,而是更甜美自然、大方流畅,却又不时能品出内涵来。薛老师驾驭嗓音声腔的功力是众所周知的,他有绝对能力控制铁镜公主的声腔年龄感,而这次的演出我看到听到的是一位年轻美丽大方带有傲气又善良的铁镜公主。

 

  

 

  第二天的群戏<秦香莲>,薛亚萍老师演出这戏应不下百次这也是他获得梅花奖的拿手好戏,我现场也看过多次,同样是赚人热泪的演出,而此次更是名家合作各显神通,佐以名琴阎一川老师精心领导的文乐,精彩分呈自不在话下。但也发现薛老师此次的演出又有变化,更重内心情感而简化些许身段,以往能使观众叫好的哭头、拉长尾音的唱法都舍弃了,而求整体的美感,观众听不到有那些 是故意卖嗓子求好的唱腔。我在看戏中就暗自赞叹,薛亚萍老师是个真正的艺术家,已有盛名却不断的自我升华提高,近年来他虽不长年在舞台,却也从未放弃舞台,他那颗艺术的心不断的在前进。而这次薛亚萍老师演出<探母>中的"太后" 可说是游戏之作,却使观众们津津乐道说好久没看过如此令人解气有派头的"太后"了,薛仍是以尚派唱腔为主轴,把他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发挥的使场内观众近乎疯狂,而太后的身段薛老师在北京时请母亲李婉云老师又给说了尚小云及芙蓉草的特色,老太太见多识广记忆力极佳,活脱一个戏曲博物馆。而这次薛饰"太后"的行头可说是价值连城,旗蟒是徐文湘女士收藏多年出自清宫的文物,而颈上珊瑚朝珠是吴兆南老师的传家古董。

 

  这次和薛老师在洛城短暂的相处时,我对我上述的看戏观点得到了证实,我向薛说其唱腔表演风格都有了变化,唱的火气少了,技巧更内炼圆融了,表演也更沈稳更自如了。薛老师笑着点头,说我真厉害!他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的体验对艺术的体会相对会有新的变化,现在唱作皆是往"美"的方向走。是的,任何的艺术终究是高级的美学。而在交谈中我也发现薛老师的心情更开阔了,他 对名利是非也更淡泊了,这更证明了人生观与艺术观有最直接的关系,人生与艺术最终追求的最高境界不就是真善美吗?这与薛亚萍老师同龄层的许多名演员,因种种原因而淡出舞台的趋势相比,实有天壤之别。而对我这观众戏迷而言也因薛的提升,似乎也带动我欣赏水平层次的提高。

 

  "小张君秋"、"张派首席"都是各方对薛亚萍老师的赞誉,我想张君秋的光环永远也离不开薛亚萍身上。但我们发现几年前听薛的唱会说" 这句真像张君秋!",而现在会说"这句处理的真好!"。薛亚萍老师早已过了刻意模彷其师的时期, 这在他去年录制的CD唱腔集中可得到验证,他已把张派唱腔艺术的技巧风格作了科学性、系统性的归纳,并巧妙的运用了些美声及民族声乐唱法,不着痕迹的蹂进京腔之中,这曾有学者专家对薛亚萍老师的唱法、声腔做过长篇论述,在此不敢班门弄斧。我想薛亚萍老师对京剧旦角声腔的理解成熟度当今艺文界能出其右者实不多。因此在洛城数周除了排戏演戏,就被要求学戏的学生排满了,有时一天要上八、九小时课,而最多学生要求是学发声,且大家反应是薛老师说的 明白易懂且立竿见影。

 

  我本身就是个受惠的经验,记得在纽约刚和薛老师上课之初时常唱不久就有横、劈、哑、气短等毛病,薛老师就像一个高明的大夫把这些毛病一一医疗好,因此我深信方法的正确及科学性是事半功倍的首要条件。对抽像的声腔艺术,薛老师可以很具体的解析使人明白,对共鸣的器官肌肉之通透了解,薛老师又像个耳鼻喉医生。且薛老师善于因材施教,方法因人而异,唱戏是个大脑中枢的控制活动,有时意识意念是相当重要的,记得薛老师在教<望江亭>头场四平调中"为避狂徒"的"徒"字,听我唱这高音有负担,他就说唱着"徒"字要如向下吹气的感觉,果然一试十分轻松,类似例子不胜枚举。而就算逐字逐腔的教唱,薛老师也常提醒,唱亦要会"悟",才是自己的东西。薛老师对其他旦角流派的特色分析也是高人一等,记得在纽约我演梅派、荀派戏时薛老师也为我分析流派发音特点,且如何用声音去区别角色、年龄,有时还请他为我编新腔,他总会按我的条件替我设计。薛老师常说其师张君秋真是个"神仙"创出那么些动人的唱腔,而在我看来薛亚萍老师亦可算个"小神仙"!

 

  今年秋天薛老师将在上海、天津、武汉、山东等地举办"艺术生涯四十周年"的活动,届时必有一番盛况,此值薛亚萍老师艺术成熟的高峰期,希望能对京剧 界激起一些影响力。据称国内菊坛自张君秋先生谢世后,张派已无往日红火,这 当然有多种人为因素,而舞台上青黄不接的表演者亦是无法引起观众共鸣的重要原因。薛亚萍老师从艺的过程是坎坷的,这一代的艺人本身就是时代社会的牺牲者,但有能耐的人终究是不会被埋没的。

 

  然而墙里开花墙外香,国内当局并未对艺术人才资源有效的保护开发,薛老师这数十年总结的宝贵经验,至少应该在高等戏曲院校有系统的传授下去,而至今似仍未有任何主导的可能,当然这是由来已久大环境的问题。我也期盼薛亚萍老师能在国内排些新戏,更佳的发挥其个人艺术特色。这次虽然薛老师在洛城时间很短与其相处也是匆匆一面,但我兴奋的感受到一位艺术家的不断进步提升,不放弃任何一个创新艺术舞台的机会。梅兰芳大师以"从一到十,从十到一"来形容演艺的心路历程,而薛亚萍此时应正是"从十到一"的时候,相信再一次看到薛亚萍老师的演出会有更新更多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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